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ISSN 1673-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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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的国学研究:许地山及其遗著《国粹与国学》
作者:    时间:2021-09-16    浏览量:361

“另类”的国学研究:

许地山及其遗著《国粹与国学》

(湖南科技学院 国学院,湖南 永州 425199)

摘 要:许地山先生是我国现代著名的作家、学者,博闻强识,风格独特,一生广泛涉足文学、宗教、民俗、文字改革等数个学术领域,颇多建树。《国粹与国学》是许氏遗著之一,该书收录了他生前发表的十三篇文章,是一部论文汇编,抗战胜利后由商务印书馆结集出版。文章围绕着《国粹与国学》一书,主要从作者、版本、内容、评价四个方面展开论述,从而彰显许地山的国学造诣和治学方法,希冀对当代国学研究提供一个“另类”的思考视角。

关键词:许地山;《国粹与国学》;论著提要;国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G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219(2018)03-0005-05


一 《国粹与国学》的作者

许地山(18931941),名赞堃,字地山,笔名落华生、 落花生,原籍福建龙溪,出生于台湾。中国现代著名的文学家和学者。1919年,许地山参与编辑青年读物《新社会旬刊》,才华初露。1920年,他毕业于燕京大学文学院,获文学士学位,后转入宗教学院继续求学。1921年,参与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并以“落华生”为笔名,在革新后的《小说月报》第一期上发表小说《命命鸟》,开启了他的文学创作之路,此后又刊发了《商人妇》、《换巢鸾凤》、《黄昏后》等短篇小说。1922年,获得燕大宗教学士学位。1923年,留学美国,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主修宗教史及宗教比较学。1924年,转入英国牛津大学,研究宗教史、印度哲学、人类学、民俗学等。1925年,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说集《缀网劳蛛》。1926年,在牛津大学获得文学士学位。次年回国,执教于母校燕京大学,兼任《燕京学报》编委。1928年,荣任燕大文学院、宗教学院双聘副教授,并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兼课。1929年,与周俟松女士结婚,并开始研究印度佛教史,同时译著《孟加拉民间故事》。1930年,晋升教授,同年出版论著《印度文学》。1933年,出版第二本小说集《解放者》。1934年,出版论著《道教史》,发表小说《春桃》。1935年,改任香港大学教授。1937年,积极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1939年,被推选为“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常务理事、“中华文化协进会”理事。1940年,撰写长篇论文《国粹与国学》。194184,因过度劳累引发心脏病,许地山逝世于香港,年仅49岁。为纪念这位“五四”时期新文学运动的先驱者,香港文化界编印了《追悼许地山先生纪念特刊》。

许地山的生平事迹,详见周俟松《许地山年表》、宋益乔《许地山年谱》、卢畸哲彦《许地山年谱》、饭塚朗《落华生管窥》,以及代田智明、松冈纯子《许地山研究资料》,周俟松、杜汝淼《许地山研究集》、王盛《落华生新探》等。

众所周知,许地山英年早逝,未尽其才,但他留下的著作仍是一笔丰厚的文化财富。本文主要就许地山最后的遗著《国粹与国学》立论,提要钩玄,阐发幽隐。

二 《国粹与国学》的版本

《国粹与国学》是一本论文集,抗战胜利后由夫人周俟松整理出版。该书收录了许地山相继发表的多篇文章,是许地山四部遗著之一。其他遗著包括1941年《许地山语文论文集》、194611月杂文随笔集《杂感集》、19474月短篇小说集《危巢坠简》。夫人周俟松(19011995),湖南湘潭人,毕业北京师范大学,著有回忆录《我与许地山》与《许地山年谱》等。《国粹与国学》前附有《周序》,落款为“俟松谨志于一九四五年八月尾之战时生产局”[1]。战时生产局是抗战后期成立的重庆中华民国政府相关部门,1945年周俟松曾任职该局收发员。《周序》提及《国粹与国学》整理编辑的原则是:其目次依属分类,及完稿时间之先后为原则,并以该书最后一篇完成的论文《国粹与国学》命名。

民国三十五年(1946)八月,《国粹与国学》在重庆问世,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由于本书出版于抗战胜利的一年之后,仍采用土纸,装帧简陋。全书36开,竖排繁体,共178页,约计11万字。民国三十六年(1947六月上海版发行。

196611月,《国粹与国学》收入“水牛新刊”丛书,列为第一种,竖排繁体,由水牛出版社出版发行。19799月再版。水牛出版社创立于1966年台湾,创社之初推出的“创社之典”是黑色精装的“水牛新刊”,整套“水牛新刊”重印了文史类传记共100本,当时这100本书籍都是李敖从自家藏书中挑选出来重印的。[2]此书《前言》说:“在这本《国粹与国学》中,你可以看到许地山渊博学问中的几片光彩,不论他讨论医学或宗教、妇女或语文,礼俗或‘猫’……你都可以得到超然的启示。”“自有记载以来,台湾人在新旧学术上和白话文学上光照中华者,以许地山为第一人。”[3]可谓推崇备至。而后,水牛出版社经过社长彭诚晃先生多年的耕耘与经营,日益扩展为综合型出版机构,发展为水牛图书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7年,《国粹与国学》三度在水牛图书出版事业有限公司出版。

大陆从1947年到2010年,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多世纪,《国粹与国学》基本没有再版,这也难怪沈文冲先生会在《民国书刊鉴藏录》一书中感叹道:“许地山的上述著作都能见于各种著录,唯有本文所介绍的《国粹与国学》一书,独独不见于我能所见到多种著录,这颇为让人费解。”[4]409原因恐怕是多方面的,或是出版于战争结束之际,大家无暇顾及;或是当时印刷数量不多,读者知之甚少;或是论文集偏向于理论,难以普及传播;亦或是涉及版权问题,出版社未能获得家属授权。总之,在《国粹与国学》问世之后的60余年间,此书都仿佛被打入冷宫,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多亏学界有沈先生这样有识之士的呼吁,或许正是在他的提点之下,2010年后《国粹与国学》在大陆地区陆陆续续重新出版,如雨后春笋,方兴未艾。

20104月,《国粹与国学》收入隐藏的大家”丛书系列,易名为《国学与国粹》,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编者按语:以“隐藏的大家”作为文丛之名,以求埋下读书之种子,续上学术之薪火。《国粹与国学》有许地山长年累积的学术思想,历史的尘埃终究淹没不了如此熠熠生辉的著作。让人困惑的是,这一大陆首部整理本对改名一事自始至终都未加说明,且在此书《周序》中“国粹与国学”亦改为“国学与国粹”,与原著“国粹与国学”明显相悖,故笔者颇疑是出版者妄为。此外,2013年吉林人民出版社《陈柱诸子概论 许地山国学与国粹》和2016年吉林出版集团《许地山国学与国粹》两个版本都出现更名现象,同样没有说明原因。

20112月,岳麓书社民国学术文化名著”丛书第五辑出版了许地山《国粹与国学》一书,尊重历史,未再擅改书名。该套丛书着力于学术与文化,所收著作或为学术开新之作,或为文化上奠基之作。20118月,上海书店出版社“世纪文库”丛书出版了《许地山学术论著》。“世纪文库”旨在“厘清西方思想脉络,更新中国学术传统”,该书收录许地山《国粹与国学》、《扶箕迷信的研究》两种著作。《扶箕迷信的研究》主要考据扶箕的历史沿革,堪称是研究扶箕的第一本专著。目前两种著作均有单行本出版,但将两种合编一书则只此一例。20134月,上海古籍出版社“百年经典学术丛刊”丛书出版了许地山《国粹与国学》。201411月,贵州人民出版社“民国学术文化经典”丛书亦将许地山《国粹与国学》收入其中,单行出版。

三 《国粹与国学》内容概述

《国粹与国学》收录的十三篇论文,包括宗教、文物、语文三个部分。“宗教论述了儒、儒学、儒家的关系;医学与道教的关系;宗教与妇女的关系等。“文物”有对器物、制度、区域、礼俗等方面的考述。“语文”主要讨论“汉字拼音化运动”、“汉字改革”等问题。现概述如下:

(一)宗教类

开篇的论文是《原始的儒、儒家与儒教》,原刊于1923615《生命》第3卷第10期;又刊19237月《晨报》副刊第173期;后收入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许地山《国粹与国学》。此后还收入《许地山选集》、《儒家宗教思想研究》、《儒家儒学与儒教》等书。《原始的儒、儒家与儒教》讲述了什么是儒,什么是儒家、儒教,为何“儒”这个词在孔子以后变成一种特殊的教义?儒教在荀孟以后的境地如何?儒的精华处是哪一点?许地山“以宗教沟通的理念、融会中西的新宗教方法,比较系统、理性地分析了儒、儒家、儒教的含义、形成和演变”[5]。并在文末提出了对儒教的期许,他大胆预言:“儒教能用宋儒的精神,用新宗教的方法去整理他的教义,他便能成为一个很高尚的宗教。”[6]18可以说“与同时代的相关论述相比,许地山的儒学儒教观有着独特的视角和鲜明的特点,是其宗教情怀与人文理性精神的集中体现,对近代以来的儒学儒教研究以及儒学未来发展问题有十分重要的启示意义”[5]

许地山对道教深有研究,被誉为现代中国道教研究的先驱者,著有《道教史》,是我国第一部道教专史。《医学与道教》是一篇关于“道教”与“医学”的文章,全文分为五部分:第一部分“医学之源流”,论述了中国医药源于太古,神农尝百草,黄帝创医术,继之有扁鹊、张仲景、华佗、孙思邈、李时珍等医界大师引领中国医学发展。第二部分“医药与巫之关系”,首先从文字学的角度解释了“医”与“巫”的关系,然后详述了药物研究的起源、发展及“本草学”形成过程,从而揭示了医药与巫与道教的渊源。第三部分讲“唐代道教与本草”,随着与外国交通后以及信奉道教的人越来越多,故医药剧增。第四、五部分是“宋代之本草”、“明清之本草”,列出重要的本草书籍。

《宗教底妇女观》是一篇讲稿,后选入《许地山散文全编》、《许地山散文》、《许地山文集》、《左手男右手女》等书。《宗教底妇女观》论述了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宗教对妇女的态度,以及产生这种态度的原因,是较早的探讨女性地位的论文。“五四”浪潮后,女权地位逐渐提高,这是许地山的呼唤,更是时代的要求。许地山另有文艺作品《春桃》,也是站在女性的角度思考人生问题。

(二)文物类

《大中磬刻文时代管见》原刊于193512月《燕京学报》第18期,文物出版社《中国考古学文献目录》(19001949)、科学出版社《中国史学论文索引》著录相同。1998年,南京大学出版社《落华生新探》附录《许地山年谱》说《大中磬刻文时代管见》发表于1929《燕京学报》第5期,记载有误。许地山在《燕京学报》还发表了其他三篇宗教论文,分别是《道教思想与道教》、《摩尼之二宗三际论》、《陈那以前中观派与瑜伽派之因明》。《大中磬刻文时代管见》是一篇考据论文,专考唐大中五年所造铜磬刻文的时代。《大中磬刻文时代管见》从题辞、经名、字体等方面对磬刻文进行了细密的考证。作者认为,从题辞看,“皇图巩固”四句“是嘉靖以后方有的”,故刻文不会在嘉靖之前;从经名看,刻文所标之《佛顶尊胜陀罗尼神咒》“最初为明本”,故刻文的时代当在明朝之后。最后,文章用了大量的篇幅对各种版本的咒文进行详细比较和考证,推定“大中磐底刻文最远也不能过永乐时代……说是万历时代或者也可以”[7]360

《清代文考制度》分为六部分,第一部分考证了历来“学校之设置”,解释了什么是社学、义学、义塾、官学、儒学、书院、国子监、翰林院;第二部分“童生资格与入学”论述了学生入学考试的资格以及影响考试资格的事项;第三部分讲了“入学与入监”,“入学”就儒学而言,“入监”即入国子监,文中列举了监生的种类;第四部介绍了“学校训育原则及待遇”;第五部分考试的原则和种类;第六部分讲述了训士规条。

《香港考古述略》原刊于1941412《时报周刊》15期,后选入《人生空山灵雨》、《许地山散文》、《山响》等书。许地山到香港后,在工作极其繁忙的情况下,投入很多精力开展对香港史的研究。他亲往大屿山考古,在报刊上发表《香港小史》、《香港考古述略》、《香港史地探略》等论文,其目的就是为了“启发昏蒙和摧灭奴性”,表现了深厚的民族意识。[8]184余惠在《现代中国作家选论》评价该文说:“一篇题为《香港考古述略》的文章,是颇饶趣味的历史小品,看来是在香港探讨民俗、古物的遇程中所作。”文章提出了“香港人何时从何处来的”、“最初来港的汉人姓什么”等问题,试图挖掘大陆与香港的历史联系。同时也引用一些香港片段,提供了当时香港居民的一些生活概况。

《礼俗与民生》从“生活的象征”、“行为的警告”、“危机的克服”三方面论述了礼俗与民生的演进关系,讲述在今天如何采用礼仪。被选入《人生空山灵雨》、《许地山散文》、《山响》、《人生的乐趣》、《落花生》等书。许地山是最早在高校讲授民俗学的先驱之一,他曾任教燕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在两校开设民俗学课程“民俗学与历史”,除了《礼俗与民生》,还有民俗学专著《扶箕迷信的研究》,以及论文《女子的服饰》、《观音崇拜之由来》等。

《猫乘》原刊于1940年《香港大学学生会会刊》,收入《国粹与国学》时有较大改动。乘是史的别称,“猫乘”即猫史,清人王初桐曾撰《猫乘》一书,吕思勉先生也曾写过《猫乘》一文。猫是文人笔下多有描写的题材,许地山先生则从民俗学的角度,分三个方面描述了猫这种和人类关系密切的动物。在“神怪的猫”中,作者讲述了欧洲、中国、非洲等各地关于猫的故事,或由人变猫,或由猫成精,故事颇为诡异;在“人事的猫”中,作者介绍了各地有关猫的民俗,某些习俗亦是怪诞,闻所未闻;而在“自然的猫”中,作者还原了猫的本来面目,介绍了许多猫的生理知识。[9]179许地山在香港大学期间,仍醉心于出入图书馆抄书编书,大小学问都做。因为家里饲养了几只猫,他大感兴趣,就想到做猫的文字。他就此跑了多次图书馆,搜集中国和世界各地有关猫的神话、故事、人文与自然知识,写了一篇近两万字的《猫乘》,他自述:“作者一向爱猫,故此不惮其烦地写了这一大篇给同爱的读者。”[10]100

(三)语文类

1939年,在许地山等人的积极筹划下,“香港新文字学会”成立了。许地山先生逝世后一个月,香港新文字学会为纪念许地山,即编辑出版了《许地山语文论文集》。文集由陈君葆编辑,张一麟作序,柳亚子题写书名,收入了许地山《中国文字底命运》、《青年节对青年讲话》、《拼音字和象形字底比较》、《国粹与国学》、《中国文字底将来》五篇论著。19419月,由香港新文字学会出版。1946年,《中国文字底命运》、《拼音字和象形字底比较》、《中国文字底将来》收入《中国语文的新生》。

《中国文字底命运》原刊于194011《大公报·文艺副刊》第763期,又刊于1940115香港《新文字学会学报》第6号,后选入19405月上海拉丁化出版社《中国文字拉丁化文献》。《中国文字底命运》叙述了中国文字的历史,并指出中国字无法满足新知识时代的到来,从而主张文字改革,使用拼音字,解救文盲,统一国语。此文多受后人诟病,如王文元在中国档案出版社出版的《亨嘉五论》卷4《汉字正见》中批评说:“文盲遍视野与汉字有何关系?同样使用汉字的日本文盲率小于3%,许君知否?许地山自己用汉字写文章,却劝别人使用拼音字母写作”、“许地山也是个文言文死文字论者,他对文言文死文字的论证几乎与诡辩等同,荒唐至极”。经过时间的验证,许地山当时有些主张是不可取的,但是他为文化统一、发展四处奔走之劳不可抹去。

19411月,皖南事变后,他即与张一麟联名致电蒋介石,呼吁息争共同御敌。21又领头在香港文化界的宣言上鉴名,是年54日他又发表演说《青年节对青年讲话》,反对摩擦。[7]96随后《青年节对青年讲话》刊于1941520号香港《大公报·学生界》289期。《青年节对青年讲话》论述了青年节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勉励青年人努力于现在与将来,使中国发展成为一个近代国家。许地山透彻分析了我们亡国的种种迹象,嫉妒、好名、无恒、无情、无理想,然后对青年人提出恳切的建议,鼓励青年走向新时代。

《拼音字和象形字的比较》是许地山在香港教师联合会拉丁化研究会的演讲稿,后发表于《星岛日报》。194099,《中国文字改革的关键何在——拼音字和象形字的比较》发表于《新华日报》。文章论述了拼音字与象形字的优劣,指出表义文字在新知识时代问题的严重,“汉字落后最大的原因就是费时”,从而宣传和普及文字改革的主张,推动文字改革运动。

《国粹与国学》连载于19417月香港《大公报》,是许地山最后一篇完成的长篇论文。在《国粹与国学》一文中,许地山反省了真正的“国粹”是什么。认为一个民族所特有的事物不必是国粹;一个民族在久远时代所留下的遗风流俗不必是国粹;一个民族所认为美丽的事物不必是国粹。那么什么是国粹?许地山做了一个假定:“一个民族在物质上、精神上与思想上对于人类,最少是本民族,有过重要的贡献,而这种贡献是继续有功用,继续在发展的,才可以被称为国粹。”同时,许地山系统批判了国粹主义,指出许多“国粹”其实是“国渣”,要改造中国,必须清除渣滓,被国粹派奉为至宝的“国学”,其实只是“治人之学”即“做官技术”,或沽名钓誉的“社交学问”。文章作出了如下的结论:“要知道中国现在的境遇底真相和寻求解决中国目前的种种问题,归根还是要从中国历史与其社会组织、经济制度底研究入手。”[7]97文章没有否定国粹,而是把“国粹”与“国渣”区别开来,这是一种否定精神,一种批判精神。《国粹与国学》“对香港学术界影响很大,不啻给当时之‘社交学问’之辈以当头棒喝;而一群以国学自命不凡者读了之后,都不禁哗然鼓噪,勃然大怒,以致漫骂沓至,然而许先生却泰然处之”[11]274

《中国文字底将来》是在许先生去世后一个多月,从他的遗物中找出的。这是一篇未完的遗稿,是许地山为纪念新文字学会成立两周年的而写的。文章主要阐述了两个问题,一是中国文字不进步的原因,二是中国文字所不受进步的影响。出版时附有陈君葆跋,陈君葆在书后的跋中写道:“在7月的中旬孙源向他催稿时,他说已经写好了一半的,便是这一篇文字。墨痕犹新,而人遽已作古!”对于这篇未完之作,存在很大争议。如文中这段话:“我们到现在用底还不是拼音文字,难学难记难速写,想用它来表达思想,非用上几十年底功夫不可。”陈君葆在《中国文字底将来》的《跋》中有这样的说法:这句话的“几十年”无疑是“十几年”的笔误,但也可能是排印时的错误。因为在《中国文字底将来》里,也有“汉字非学上十几年不能用得流利”这句话。当时曾有人抓着“几十年”这一点来指摘许地山,所以应加以辩正。[12]131

许地山特别关注文字改革,站在拉丁化新文字运动的最前列,为推动中国文字改革运动不辞辛劳。虽然《中国文字底命运》、《拼音字和象形字的比较》、《中国文字底将来》三篇文章明显存在一定时代局限性,汉字改革也尽非人意,但是这种可歌可泣的治学精神不可忘却,暂且把是非成败留给专家评论,保留一种温情和敬意吧。

四 《国粹与国学》的治学特色

许地山早期著作偏向于文学创作,后期注重学术研究。《国粹与国学》正是他晚年的代表作之一,由此可窥探许地山在国学研究领域的治学特色。笔者通过对许地山的生平和《国粹与国学》分析与了解,浅要评价如下:

(一)身份的双重性,研究领域的多样性

许地山有着双重身份,既是作家又是学者。大多数读者似乎一看见许地山就想起“落花生”,想起大文豪许地山,而漠视了他在学术领域也另有一片天地。《国粹与国学》算是许地山的一本学术论文集,涵盖宗教、文物、语文三个部分,涉及宗教研究、文物考古研究、历史研究、语言文字研究、国学研究、民俗研究等多个领域。宗教研究有《原始的儒、儒家与儒教》、《医学与道教》、《宗教底妇女观》;文物考古研究有《大中磬刻文时代管见》、《香港考古述略》;历史研究有《清代文考制度》、《猫乘》;语言文字研究有《中国文字底命运》、《拼音字和象形字底比较》、《中国文字底将来》;国学研究有《国粹与国学》;民俗研究有《礼俗与民生》。

(二)巧妙的“比较”方法,独有的学术创见

从《国粹与国学》的目录可以看出许地山善用“比较”的方法,如文章《原始的儒、儒家与儒教》、《拼音字和象形字底比较》、《国粹与国学》。以“比”见是非,以“比”明区别,以“比”发问深思,该书贯彻“比较”原则,旁征博引,趣味盎然。“‘道’是什么意思呢?说起来,又是一篇大文章,我只能将他底大意提些出来和儒家所主底比较一下而已。”[6]5(《原始的儒、儒家与儒教》)“拼音字和表义字底比较,常是争辩底中心。”[6]109(《拼音字和象形字底比较》)“‘粹’与‘学’好像未曾弄清楚,以至现在还有许多人以为‘国粹’便是‘国学’。”[6]114“日本的维新怎么就能成功,中国的改革怎么就屡次失败呢?化学是从中国道家的炼丹术发展的,怎么在中国本土,会由外丹变成内丹了?”[6]122《国粹与国学》)每一个问题其实都闪耀着思想的锋芒。

(三)精密的考证,科学的论断

许地山长期留学欧美,既接受过西方正统的学术研究训练,认同科学精神,又吸取了清代考据学传统的有益成分。茅盾曾经这样评价《国粹与国学》一书:“我们惊叹于他考证之细,也心折于他的论断之正确,他的研究方法完全是科学的!”如《大中磬刻文时代管见》从题辞、经名、字体等方面对磬刻文进行了细密的考证。在详细考证16种译本,然后才审慎地得出结论:“这样比较起来我们可以推定大中磬底刻文最远也不能过永乐时代,它甚至有后一点底征象,说是万历时代或者也可以。”[13]

(四)热切的时代呼声,温情的人文关怀

许地山仁爱精勤,一生积极参加各类社会活动,关注社会,关注妇女,关注香港,关注文字改革等问题。《宗教底妇女观》是较早的探讨女性社会地位的论文,呼吁男女平等,许地山在文末断言:“假使现在有产生新宗教底需要与可能,我敢断定地说它对于女子态度一定不像方才所说底,最少也要当她做与男子一样底人格,与男子平等和同工底人。在事实上许多宗教已经把它们轻看女子改过来了。”[6]37在《香港考古述略》一文中,许地山考释了香港人从何处来,最初来港的汉人姓什么,试图证明大陆与香港的历史联系,体现了深厚的民族意识。皖南事变后,许地山发表演讲《青年节对青年讲话》,鼓励青年走向新时代。他在这些文章中热切的呼唤理想,面对现实,站在时代的前沿,对社会给予温情的人文关怀。

(五)敢于“否定”的批判精神

胡愈之在《怀逝者》中说:“美髯和长褂子不能代表地山,代表地山的是那种‘否定’精神,在他的最后著作《国粹与国学》中,可以充分看出他的否定精神。”许地山在《国粹与国学》一文中,批判了香港守旧派、复古派,重新定义了“国粹”的涵义。《中国文字底将来》批判了难学难记难速写的汉字,主张汉字改革。虽然汉字改革于今不可行,但此种敢于“否定”的精神不可忽视。

(六)《国粹与国学》存在着仍需要商榷探讨的问题

首先是“文物”部分文章的归类问题。现在人们多把古代遗留的东西称为文物,但对于究竟什么是文物,尚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国粹与国学》对于“文物”也没有定义,收录的五篇论文既有文物,又有制度,还有历史,未加以说明,所以分类稍微凌乱。沈文冲在《民国书刊鉴藏录》说:“此中唯有将《猫乘》一篇归入‘文物’类,似有些不伦不类。”[4]410《国粹与国学》由周俟松整理,未必能代表许地山的著述构想和分类意思,大概“文物”一词在作者的心中有自己的定义吧。

其次是《国粹与国学》的命名问题。《国粹与国学》一文是许地山最后一篇完成的论文,而又移作遗著的书名,体现了纪念意义。但是,《国粹与国学》一文不能一目了然地展现《国粹与国学》一书的全部内容,且在讨论专著与论文时,容易产生混淆。如2010年天津人民出版社把《国粹与国学》改名为《国学与国粹》,却顺带将论文《国粹与国学》的篇名都改了。不过以“国学与国粹”命名,或许不失为一种选择,既表达了人们对许地山先生的怀念,又能够很好的区分论著与论文。本文的撰写也是以示区分,方便读者对《国粹与国学》一书做深入的了解。周俟松在《序言》里说:“为沉痛的纪念地山,不计书之内容如何,整理是否得当,乃以本名而冠书名。尚祈读者诸君鉴谅。”[6]笔者撰写论文亦本此意,藉以缅怀许地山先生。

结 语

许地山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新派人物,他理解和对待“国学”的态度,自然与某些深受传统熏陶的学人不尽相同,略显偏激,甚至有些“另类”。综上所述,许地山的国学研究大略有三个特点:一是他能用科学的方法整理国故,包括新视角的考证、考古、训诂。二是在外来文化的冲击下,他对“国学”怀着强烈的文化责任和炽热的爱国情怀,力求破旧立新。三是他运用辨证的思维,辨析“国粹与国学”,既重视本国优秀而深厚的文化传统,又要有所创新,发扬光大。近年来“国学”热潮如日方升,对于“国学”的看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么真正的国学是什么,应该怎样看待国学?不妨重新思考“国学”一词,《国粹与国粹》或许能够旁推侧引、发人深思。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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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周俟松,杜汝淼.许地山研究集[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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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许地山.许地山专集:落花生[M].南京: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14.

[10]《伴随》编辑部.那些远去的坚实身影:民国著名文人性情档案[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2.

[11]林志仪,雷锐.许地山郑振铎作品欣赏[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89.

[12]余惠.现代中国作家选论[M].香港:海洋文艺社,1976.

[13]曹小娟.许地山的学术思想与方法研究[J].西安工业大学学报,2014,(5).

(责任编校:张京华)




收稿日期:20171102

作者简介:刘瑶(1997-),女,湖南衡阳人,湖南科技学院国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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